萧煜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抬步跨过了那道低矮的院门,走到了茅屋门前。他不再尤豫,伸手推开了那扇未曾闩死的木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晕。萧煜的目光如同利箭,瞬间就锁定了那个正坐在简陋木桌旁、端着粗瓷碗的身影。
她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脸色带着久居山野的粗糙和一丝病后的苍白,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只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然而,即便如此粗服乱头,却依然难掩那份刻入骨子里的殊色丽质。尤其是此刻,她因突然被闯入而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未经掩饰的惊恐,像受惊的小鹿,狠狠地灼痛了萧煜的心。
苏微雨正和老樵夫对坐着用简单的晚饭,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碗差点掉落。她抬头看向门口逆光而立的高大男人身影,心脏骤然缩紧!
那张脸……俊美、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竟与她噩梦中那个模糊却令她恐惧的身影缓缓重合!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缩去,声音颤斗得不成样子:“你……你……你是谁?!你……你想干什么?!”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自己隆起的腹部。
旁边的老樵夫也猛地站了起来,他虽然害怕眼前男人衣着华贵、气势骇人,身后似乎还跟着人,但保护苏芸的本能让他鼓起勇气,咿咿呀呀地发出焦急愤怒的声音,张开手臂挡在苏微雨身前,用粗糙的手势激动地比划着名,质问萧煜为什么突然闯入他的家,让他出去!
萧煜对老樵夫的举动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惊恐万状的女人身上。她的恐惧、她的陌生、她护住肚子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象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却因情绪激动而更加沙哑低沉:“微雨……是我……别怕……”
然而,他这一步和开口,却让苏微雨更加恐惧。她不仅没有认出他,反而因为他叫出那个她毫无记忆的名字,她只记得自己是苏芸和逼近的动作而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蜷缩起来。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走开啊!”她带着哭腔喊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老樵夫也更加激动,试图上前推开萧煜,却被萧煜身后无声出现的两名暗卫轻易地、但还算克制地拦下并控制住,只能发出更加焦急愤怒的呜咽声。
萧煜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苏微雨那完全陌生、只有恐惧的眼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找到了她,却仿佛离她更远了。
萧煜看着苏微雨那全然陌生、只有惊惧的眼神,心如刀绞,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向前一步,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沉声道:“微雨……别再逃了……听话,跟我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以及他口中再次吐出的那个名字“微雨”,仿佛两道惊雷,猛地劈入了苏微雨混沌的脑海!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无数被封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汹涌而出——姨母的眼泪、漆黑的药汁、国公夫人冰冷的话语、萧煜强硬的拥抱、书房的气息、坠崖的失重感、冰冷的河水……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了头,整个人蜷缩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斗,“好疼……头好疼……不要……走开……都是假的……好可怕……”
巨大的信息量和伴随而来的强烈情绪冲击,让她根本无法承受。极度的惊恐和剧烈的精神波动,瞬间引爆了身体的危机——她感到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前所未有的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出!
“呃……肚子……我的孩子!”她惨叫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身体脱力地向后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萧煜更是彻底慌了神,他原本所有的强势、算计、愤怒在看到她痛苦倒下的瞬间灰飞烟灭!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她倒地之前猛地将她接入怀中。
入手是一片冰凉和颤斗。他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痉孪和痛苦的呻吟,整个人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他经历过沙场血战,处理过朝堂风云,却从未面对过女人生产,更何况是他心爱之人在他眼前突发状况!
“微雨!微雨!你怎么了?别吓我!”他声音颤斗,失去了所有方寸,只会徒劳地抱着她,试图给她一点支撑,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伤了她。
被暗卫控制住的老樵夫看到这情形,急得眼睛都红了,他拼命挣扎著,咿咿呀呀地大叫,用力指向门外深山的方向,又做出背着药箱、捋胡子的动作,意思是快去请那个老大夫!
萧煜猛地反应过来,对着暗卫嘶声吼道:“快!按他说的去做!去找大夫!把最好的大夫都给我找来!快!!!”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
一名暗卫立刻领命,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门去。老樵夫也趁机挣脱,比划着名示意他知道路,也跟着飞奔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中。
茅屋内,只剩下萧煜紧紧抱着痛苦呻吟、意识逐渐模糊的苏微雨,以及一群面面相觑、同样不知所措的侍卫。原始的恐惧和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让这位权倾朝野的世子爷,第一次感受到了彻底的无力与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