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萧煜彻底放下了世子的架子,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苏微雨和新生儿这项对他而言比打仗还艰难的任务中。
苏微雨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原本在战场上运筹惟幄、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系着一条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显得有些滑稽的粗布围裙,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地与锅碗瓢盆“搏斗”;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小小的、软糯的孩子,动作从最初的僵硬笨拙,到后来逐渐变得有模有样,虽然眉头还是习惯性地蹙着,但眼神里的专注和柔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苏微雨感到十分意外,心底那层坚冰在不经意间悄然融化了一角。恨意和恐惧依然存在,但已经无法像最初那样全然复盖她的心了。
某次,萧煜又端来一碗他自以为熬得不错的鱼汤,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苏微雨尝了一口,味道依旧……很一般,腥气似乎没完全去除。
她沉默了一下,没有象之前那样直接推开,而是轻声说了一句:“……下次煮鱼汤,可以先把鱼用油稍微煎一下,再加热水煮,汤会更白,也没那么腥。”
萧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指导。他立刻认真地记下,象是接到重要的军令:“先用油煎,再加热水。好,我记住了。”
下一次,他端来的鱼汤果然色泽奶白,腥味大减。虽然盐味可能还是把握得不是那么精准,但进步肉眼可见。
又比如,他蒸的鸡蛋羹总是有孔洞,不够嫩滑。苏微雨看在眼里,又会淡淡地提醒一句:“……火候太大了,蒸的时候碗上可以盖个盘子,气孔就不会那么大。”
萧煜立刻照做,下一次的蛋羹果然细腻了许多。
他学得极快,仿佛将战场上的领悟力用在了厨房里。从最初纯粹的灾难,到后来渐渐能做出象样的、至少能入口的饭菜和补品。他甚至开始留意她多吃了几口的菜,默默记下,下次会多做一点。
两人之间的交流依然不多,但不再是冰冷的对峙和争吵。常常是苏微雨简短的几句指点,萧煜认真地“恩”一声,然后默默改进。有时关于孩子,她也会说“他好象有点热”、“是不是该换尿布了”,萧煜便会立刻去检查。
一种基于共同照顾新生命的、微妙而脆弱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慢慢创建起来。茅屋里不再只有压抑和恐惧,偶尔也会有一丝烟火气的温暖。
萧煜依旧忙碌不堪,被各种琐事弄得筋疲力尽,但他却从未抱怨过,反而做得越来越顺手,眼神中的阴鸷和暴戾也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和婴啼声中渐渐被磨平了些许棱角。
苏微雨看着他认真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即使疲惫也依旧小心抱着孩子的样子,心里那种“不一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淅。她依旧害怕回到那座牢笼,依旧无法完全原谅过去的伤害,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间深山的茅屋里,她无法再将他完全视为一个冷酷的压迫者。
而门外的萧风和众侍卫,看着世子爷系着围裙、端着碗进出,甚至偶尔会向他们请教“怎么判断孩子是不是吃饱了”这种问题,已经从最初的惊吓发展到如今的麻木,只能继续默默洗着尿布,内心祈祷着这诡异的日子早点结束。
在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中,苏微雨的心境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她躺在床上,目光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萧煜和孩子。
她看到那个曾经只会发号施令、周身散发着冷硬气息的男人,是如何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笨拙地抱着那个柔软的小生命。他会因为孩子一个无意识的嗝而紧张,会因为孩子抓住他手指的小动作而怔愣出神,眼底会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夜深人静时,孩子哭闹,总是萧煜第一个惊醒,动作轻柔地抱起孩子轻轻拍哄,哪怕自己困倦不堪也毫无怨言。他给孩子换尿布的手法从最初的灾难现场变得日渐熟练,虽然依旧绷着脸,但那份专注和耐心却做不得假。
苏微雨清淅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孩子的父亲。他们之间有着斩不断的血缘羁拌。她无法想象,也无法忍心让孩子离开他的父亲,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中长大。萧煜或许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他正在努力学着做一个父亲。这份认知,像温润的溪水,一点点冲刷着她心中冻结的坚冰。那份誓死不回的决绝,在孩子安静的睡颜和父亲笨拙却真实的关爱中,渐渐动摇了。她开始觉得,为了孩子,或许……回去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而茅屋外,以萧风为首的一众侍卫们,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洗礼”。他们从最初面对婴儿啼哭的手足无措,到后来被迫“轮班”协助照顾——虽然世子爷承担了主要工作,但他们需要负责烧热水、递东西、以及……清洗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尿布。
这些习惯了刀光剑影的汉子们,常常围着一盆热水和一堆小布片,面面相觑,动作僵硬地搓洗,还要互相比较谁洗得更干净,免得被世子爷检查时皱眉,虽然世子爷自己最初洗得也不咋地。偶尔孩子被抱出来透气时,他们也会壮着胆子,你推我搡地、极其小心地凑过去看一眼那小小的人儿,脸上露出与自身气质极不相符的、混合着好奇和紧张的神情。私下里,他们甚至给孩子起了个代号叫“小主帅”,无奈地感叹“照顾小主帅比护卫真主帅还累人”。但久而久之,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和甚至是一丝微妙的喜爱,也在这些硬汉心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