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西北客舍。
萧煜披着外袍,静坐窗前。窗外原本固定的两名守卫,不知何时已增至四名,巡逻卫队经过的频率也明显加快,沉重的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地面,也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芒。苏微雨的出现,果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彻底搅动了这潭深水。拓跋烈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直接。这加强的监视,既是威慑,也是试探。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任何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将微雨他们,也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名侍女端着汤药进来,低眉顺眼地放在桌上:“先生,该用药了。”
萧煜没有立刻去碰那碗药,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微弱而规律的声响。他注意到,这侍女放药碗时,手指微微颤斗,放下后迅速退开两步,垂手立在一旁,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与往日并无不同,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丁,连近身伺候的人,恐怕也已被叮嘱要格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了。
他端起药碗,凑到唇边,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他动作缓慢,仿佛真的虚弱到连碗都端不稳。汤汁入口苦涩,他却面不改色地慢慢饮尽。然后将空碗放回托盘,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伴随着几声低咳。
“有劳。”他的声音沙哑无力。
侍女端起托盘,无声地退下。
午后,塔娜公主过来探望。她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骑射服,似乎刚活动过,额角还带着细汗
“听说你今日气色好些了?”塔娜在离床榻几步远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他脸上巡视。
萧煜微微欠身,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滞涩:“劳公主挂心,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他的目光落在塔娜沾了些尘土的靴尖上,语气平淡,“公主刚习武回来?”
“恩,活动活动筋骨。”塔娜随意答道,视线却并未从他脸上移开,“王兄前两日宴席上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那人,就是疑心重。”
萧煜露出适度的茫然:“大皇子殿下……说了什么?在下那日精神不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他揉着额角,眉头微蹙,一副努力回想却徒劳无功的模样。
塔娜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道:“记不清便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她话锋一转,“不过王兄对你似乎颇为关注,还问起你家乡的事。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中原哪里人氏?”
来了。萧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混沌的样子,摇了摇头:“模糊有些印象,似乎是……江南水乡?具体是何处,实在想不起了。每次用力去想,便头痛欲裂。”他适时地露出痛苦的神色。
塔娜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看他脸色确实比刚才苍白了些,便也不再逼问,只淡淡道:“想不起便不要勉强,好好休养便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又坐了片刻,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起居问题,塔娜便起身离开了。
萧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缓缓沉静下来。拓跋烈已经开始从塔娜这里施压了。他必须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要让萧风他们知道府内情况,暂停一切冒险行动,静观其变。
然而,在拓跋烈密不透风的监视下,如何传递消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室内。笔墨纸砚俱全,但任何书写行为都极易暴露。窗户被看得死死的,靠近院墙更是奢望。唯一的可能,还是落在每日接触的人和物上。
送药的侍女,送饭的仆役,打扫房间的杂役……这些人的行动轨迹相对固定,但也都在监视之下。他不能有任何明显的、试图传递信息的动作。
萧煜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喝空了的药碗上。碗底,残留着些许深褐色的药渣。
一个极其大胆,却又看似自然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某些“意外”看起来合情合理的时机。
这需要耐心,也需要运气。更需要在拓跋烈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底下,完成这场刀尖上的舞蹈。
萧煜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因疲惫而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