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未大亮,空气中还带着一夜雨水后的湿凉。公主府门前,萧煜已早早等侯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显眼的狐裘,脸色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苍白,但仔细看去,那苍白之下似乎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往日的、极力压抑的精力。他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他平日留意到的、塔娜公主偏好的中原样式点心。
当阿如罕一身利落戎装,带着几名亲卫从府内走出时,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萧煜。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形在宽大狐裘的包裹下显得有些单薄,眼神带着惯有的温顺和一丝期盼。
阿如罕脚步未停,只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萧煜立刻跟上,步履依旧带着刻意的虚浮,落后她半步距离。
“给公主……带了些点心。”萧煜轻声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他将食盒稍稍提起示意,“她近日……定然辛苦。”
阿如罕目光扫过食盒,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她能感觉到身旁这个男人比往日似乎更沉默了些。
两人沉默地行走在通往王庭的青石路上。清晨的王庭街道已有零星行人,见到阿如罕这一队公主亲卫,纷纷避让。巡逻的士兵也比往日多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萧煜低垂着眼,看似虚弱地跟着,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进宫是第一步,接近塔娜公主是第二步。他必须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确认公主的态度,观察王庭内的局势,更重要的是,查找可能将脑中那份边防图情报传递出去的契机。柳如烟和苏微雨那边不知是否顺利,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确保情报不会因自己可能的意外而断绝
他注意到阿如罕虽然面色冷峻,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显然昨夜在王庭值守并不轻松。这让他对北蛮王的病情和公主面临的压力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快到宫门时,萧煜脚下似乎被一块松动的石板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晃,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咳。阿如罕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收回,恢复了冷硬的表情。
“小心些。”她语气平淡地提醒。
“多谢。”萧煜稳住身形,低声道谢,借着这瞬间的靠近,他极快地低声问了一句,“公主她……心情可还沉郁?”
阿如罕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直到宫门守卫验过她的腰牌,放他们一行人入内,她才在踏入宫墙阴影下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大王……让她辅佐大皇子。”
只此一句,再无多言。但萧煜已经明白了。塔娜公主此刻的心情,定然是屈辱、不甘与愤怒交织。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个可以微妙利用的情绪缺口。
他不再多问,只是默默跟在阿如罕身后,穿过一道道宫门和肃立的侍卫,向着公主所在的内宫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离风暴的中心更近了一步。他紧了紧手中的食盒,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阿如罕引着萧煜来到公主在王宫内暂居的偏殿时,塔娜公主正对着一幅边境地图出神,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郁与疲惫。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当看到阿如罕身后那个穿着狐裘、脸色苍白的身影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震惊,随即转为不悦。
“阿如罕!”塔娜公主的声音带着责备,“谁让你带他来的?此地岂是他该来的地方?”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阿如罕,显然认为她擅作主张。
萧煜不等阿如罕回话,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恳切:“公主息怒……不关阿如罕姑娘的事。是……是在下心中实在担忧,恳求阿如罕姑娘带我来……只想亲眼看看公主是否安好。”他抬起眼,目光中充满了真挚的忧虑,将手中的食盒轻轻奉上,“带了些点心……公主近日辛劳,需保重身体。”
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毫不作伪的关切,以及那食盒里隐约飘出的、她确实偏好的点心香气,塔娜公主胸中的那点不快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和欣慰。在这冰冷的、充满算计的王庭深处,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纯粹地关心着她是否安好。
她的脸色缓和下来,语气也柔和了些:“你有心了。”她看了一眼那食盒,没有立刻去接,转而问道,“父王那边……你想随我一同去看看吗?”
萧煜眼中适当地流露出些许徨恐和一丝受宠若惊:“在下……身份卑微,恐冲撞了大王……”
“无妨。”塔娜公主打断他,此刻她确实需要一些支撑,而这个依赖她、关心她的中原男子,让她在压抑中感到一丝放松,“跟在身边便是,莫要多言。”
“是。”萧煜顺从地应下,低眉顺眼地站到了塔娜公主身侧稍后的位置。
阿如罕看着这一幕,沉默地退到一旁。她注意到公主眉宇间的郁气似乎因萧煜的到来而散开些许,心中对自己破例带他进宫的决定,又少了几分疑虑。
塔娜公主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雍容与镇定,对萧煜道:“走吧。”随即,她率先向殿外走去,萧煜提着食盒,步履“虚浮”却坚定地跟上,阿如罕则带着两名亲卫紧随其后。
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阙,向着北蛮王养病的寝宫行去。越靠近寝宫,守卫越发森严,气氛也越发凝重。萧煜低垂着头,仿佛不敢直视这王庭的威严,但眼角的馀光却将沿途的守卫布置、巡逻规律、以及一些关键人物的面孔,一一记在心里。
他能感觉到身旁塔娜公主挺直的脊背下隐藏的紧张,也知道自己正一步步接近北蛮权力的最内核。机会,往往就隐藏在这最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