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官署后院一派热闹景象。
今日是秦小芸十六岁生辰,在这大周,女子十六,正式“及笄礼”,是迈向成年至关重要的一步,意味着可以说亲丶定性,是家族极为看重的日子。
秦猛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自然要将这日子过得格外不同。
他早吩咐下去,不大肆铺张,但定要温馨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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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堂屋里,炭火烧得旺旺的。
陈月娘丶林婉儿丶王艳丶林小蛮,再加之被邀请来的诸葛瑾丶王春兰丶红姑丶文琴等人。
一群女子聚在一处,嗑着炒香的花生瓜子,喝着热茶,言笑晏晏,莺声燕语驱散了边塞的凛冽寒气。
快到饭点时,一窝蜂去了伙房,很快,香气四溢,蒸笼里冒着白气,炖肉的香味勾人馋虫。
而院中一幕,却让这温馨场景添了几分滑稽与耐人寻味。
只见原本该在公值房忙碌的李恒,或演武场操练的两个刺头袁飞丶徐强,此刻正充当着“苦力”。
李恒对着一只肥鸡手足无措,惹得一旁监督的王艳直皱眉;
袁飞吭哧吭哧地提着两大桶水,来回奔跑于水井和伙房之间,努力将巨大的水缸灌满;
徐强更是抡圆了斧头,对着堆积如山的木柴发力,木屑纷飞,架势倒是十足,只是木柴乱飞,效率堪忧。木柴大小不均匀,甚为拉垮。
旁边几个原本负责这些杂役的伙头军,苦着脸蹲在墙角,活计被人抢了,帮忙又被拒绝,还不敢有怨言,只能拢着袖子,眼巴巴看着。
“哈哈哈!”巡营归来的王良见到此景,抱着骼膊晃悠着,咧嘴笑道,“小飞,大头,表现不错啊!等会儿把积攒的袜子和脏衣服也一并洗了去!”
他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他嘴里哗啦怪叫,回头一看,骂人的话憋回去。正是秦猛带着乌维丶牛五等亲卫走了进来。
“少在幸灾乐祸。”秦猛笑骂着瞪了王良一眼,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徐强身上,“徐大头,不在校场训练骑兵,怎么跑到我这凑热闹?说,打的什么主意?”
徐强被问得眼神飘忽,黝黑的脸膛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突然指向袁飞,梗着脖子说:“袁飞能来,为啥为啥俺就不能来?”
“我靠。”正在倒水的袁飞听见了,没好气地回头:“徐大头!大人问你话,你扯上我作甚?”
王良机灵地凑到秦猛耳边,压低声音:“大人,是这么回事。徐部将长辈伯父一家寻过来落户,俺姑姑前几日,特意托刘媒婆”
秦猛闻言,脸色先是古怪一变,下意识瞥向那边没事就经常耍甩鞭子,此刻正在指点李恒的王艳,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捉狭的笑容。
他拍了拍王良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竖着耳朵的徐强听到:“哦——明白了!这是好事啊,这小伙有前途,你老王家捡到宝喽!”
秦猛嘟囔着“缘分到了哟”,摇着头往伙房走去。
徐强那张糙脸瞬间红得象煮熟的虾子,瞪着嘴巴不严的王良,抡斧头的力道又猛了三分。
“哥!我要吃狮子头!”
听到秦猛的声音,今日的主角秦小芸像只快乐的云雀,飞奔而出。
她今日未梳那种娃娃髻,长发披肩,加之身体长开了,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与即将成年的端庄。
她一把抱住秦猛的骼膊,轻轻摇晃,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
“行行行,今天你最大,想吃啥,哥都给你做!”秦猛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满口答应。
伙房里更是忙碌。
陈月娘正细心教导王春兰如何给红烧肉炒糖色,何时下料,如何扣上锅盖小火慢炖收汁,才能肥而不腻丶入口即化。
案板上已经摆好了七八个凉热菜肴,蒸鸡丶煲汤,香气扑鼻。
见秦猛进来,王春兰丶红姑丶文琴等女子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秦猛摆摆手,洗了手,熟练地系上围裙。
他见菜肴准备得差不多了,今日要露两手硬菜。
——红烧狮子头和虎皮扣肉。
一边处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边将步骤丶火候关键细细说与陈月娘丶王春兰等人听。
他引入的一些后世调味理念和香料腌制等运用。让这些擅长边塞粗犷烹饪手法的女人们啧啧称奇,越发觉得这位秦知寨不仅打仗厉害,在庖厨之事上,也深藏不露,令人敬佩。
秦猛在灶台前菜刀翻飞,挥勺翻炒,动作流畅,充满力量感,诱人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
然而,这份温馨之下,暗流始终涌动。
几乎就在秦猛将最后一个狮子头下油锅炸制定型的同时,军寨以北的茫茫雪原上,几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踏碎风雪,直奔飞虎卫临时营地而去。
马背上的骑士,背上皆插着代表军情紧急的红色令旗。
这一幕,恰好被带领新兵在外围巡逻丶扫雪的猎犬队副队长陈阳(陈老三)远远看了个正着。
猎犬队如今由陈麻子总领,下设两位副手:陈老三,主要负责明面上的巡逻丶引导新兵。
另一位是原冷艳山寨出身丶因能力出众被提拔的陈老四,主要负责俘虏营管理与暗中的渗透丶监视。
风雪渐小,官署堂屋内,两张大圆桌摆开。女眷一桌,秦猛丶乌维丶牛五丶王良等亲近部下以及“有功者”徐强丶李恒与袁飞等人一桌。
杯盏交错,虽只是淡酒,但气氛热烈。
今日的主角秦小芸坐在女眷桌主位,脸颊红扑扑的,眼中有光。
秦猛端起酒杯,站起身,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今日,是我家小妹小芸成年“及笄礼”的日子。”
秦猛目光温和地看着妹妹,语气却带着长兄的认真,“虚岁十六,是大姑娘了。哥不多说别的。
只希望你从今往后,凡事要渐渐学会稳重。做人要诚实守信,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一丝不苟,行百里者半九十,切不可半途而废。
及笄是大人了,可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谁谁动不动就哭鼻子了?”
秦小芸被说得俏脸绯红,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姐姐和…某些人的面,立刻跺脚娇声反驳,引得满堂哄笑,冲淡了秦猛话语中的些许严肃。
宴席正式开始,宴席上菜肴很丰盛,口味多样。除了陈月娘做的红烧肉和回锅肉,秦猛亲手烹制的虎皮扣肉和红烧狮子头成了绝对亮点。
扣肉色泽酱红,虎皮斑驳,入口软糯酥烂,肥而不腻;
狮子头硕大饱满,用高汤煨煮,肉质鲜嫩,汤汁浓郁,唇齿留香。
就连吃惯了精细伙食的林婉儿也是赞不绝口,就更别说牛五,王良这些粗汉子,抢个不停。
乌维绝对是抢菜头名,也对秦猛的厨艺心服口服。
秦小芸看着众人享受美食丶争相敬酒,为自己庆贺,一张小脸笑得如同春日里最璨烂的花朵。
然而,欢宴总被世事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猎犬队副队长陈老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神色凝重,对着秦猛微微颔首。
秦猛心知肚明,说了声“你们先吃”,离席走到廊下。
“大人,”陈老三语速极快,声音又压得极低,“我正好亲眼所见,不久前,三名来自幽州方向的飞虎卫斥候,背着紧急令旗,疾驰入营。
观其神色匆匆,必有紧急军情!
属下推测,怕是幽州城出了大事!”
秦猛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他轻轻拍了拍陈老三的肩膀,低声道:“你猜得不错,是幽州有变。
狼戎黑狼部派的使者,深夜秘密进了刺史崔文远的府邸,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举一动早已在各方势力的注视之下。”
“什么?崔文远竟敢私通狼戎?”陈老三又惊又怒,“大人,我们得立刻上报赵将军啊!”
“上报?”秦猛无奈地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上报给谁?谁不知道崔文远是坨扶不上墙的臭狗屎?如何不知他做的龌龊事儿?”